李医生郑重地看着陈芸说：“根据你的情况来看，应该是选择性失忆。你的父亲杀死了你的母亲。而你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由于承受不了过于强大的刺激，你的潜意识选择忘掉一切关于你父母的事。也许恢复那段记忆并不是件好事，可能只会让你更痛苦。你再好好考虑一下，不用急着给我答复。”

“李医生，我想你也接触过很多失忆的病人。你可能也知道他们总是被那段遗忘的过往困扰，疯狂地想要记起来。我也像他们一样，不过我总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等着我去发现，不止是别人告诉我的东西。所以，李医生，我很确定。”陈芸的态度十分坚决。

“那好吧。”李医生无意再劝说，“记住我的话，找到关闭的门，打开，然后走进去。如果你在门外，想要醒过来，只需要闭上眼睛，默数十秒。如果你在门内，你将无法控制自己，只能跟着记忆走，直到恢复当时的记忆为止。”

陈芸一头雾水，她问：“门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在门内不能控制自己？”

“门是记忆恢复器创造的虚拟空间与大脑中记忆的连接点。至于为什么不能控制自己，那是因为记忆恢复器设置了约束力，防止病人无意间更改自己的记忆。”

“那你能从外部更改我的记忆吗？”

“能。不过私自更改他人记忆是违法的。况且更改记忆是件很复杂的工作。稍有差池就可能使记忆间产生冲突。比如说你进到门内，救了你的母亲。你的记忆就变成你的母亲还活着。而你之后的记忆是你在孤儿院长大，所有人都告诉你说，你的母亲已经死了。这就是冲突，很复杂，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还有问题吗？”

陈芸摇摇头。

李医生吩咐她坐在诊室中央的单人沙发上，并给她戴上了记忆恢复器的头部信号传输设备，接着对她说：“闭上眼睛，全身放松，什么都别想。”

几秒后，陈芸感到身下的沙发越变越软，软到身体开始慢慢陷进去。她仓皇地试图抓住什么东西，却抓了个空。她感觉身体失去了所有的依托，开始往下落。片刻之后，她感到下落的速度渐渐变慢，直到双脚有了踏实的触地感。她睁开眼，看到一片广袤无垠的白。一扇灰色的门慢慢显现在她面前。这扇门开始无限复制，连成一排，蜿蜒地往远处延伸。随后，这些门同时打开了。

陈芸望进第一扇门。她看见熟悉的红木茶几和皮质沙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李医生，我下午有时间。”

她意识到那是她的记忆。不过记忆以影像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让她有种不真实感，就像在看一场第一人称的电影。

她往门延伸的方向走去，时不时地驻足观看。她发现有些门半掩着，有些门敞开着。那些敞开的门里面，都是她记忆犹新的过往：捧着刚产下的儿子，和爱人结婚，与爱人邂逅，找到第一份工作，大学毕业喝得伶仃大醉，和初恋男友分手，第一次做爱，第一次接吻，离开孤儿院，认识最好的朋友，牵着警察的手走进孤儿院。

那是她最后的记忆。当时她只有9岁，不记得自己从哪来，不记得自己的父母，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她很害怕，紧紧地抓住警察的手不肯放。刘院长俯下身，温柔地对她说：“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陈芸拉开第一扇紧闭的门。门内却是是一片黑暗。陈芸愣了片刻，还是一咬牙跨了进去。

眼前慢慢有了光，越来越亮。声音从远处逐渐被拉近。陈芸发觉自己正趴在客厅里的桌子底下。她看到一个神情呆滞的男人紧握着尖刀将一个女人逼到墙角。女人惊恐的脸上挂着泪水，苍白的嘴唇不停地颤抖。

陈芸对那两张脸有着熟悉的感觉。她肯定那就是她的父母。她想爬出去，可是身体被强大的力量牢牢地束缚着。

男人突然像疯狗一样扑向女人，将尖刀猛地刺入女人的腹部。极度的痛楚让女人的脸扭成一团。不断涌出的鲜血将女人白色的衣裙染成猩红。男人扯出尖刀，再次刺入女人的腹部。女人短暂的抽搐之后，身体瘫软下去。

陈芸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杀死母亲。她像幼小的自己一样身体僵直，恐惧到几乎窒息。

此时，两名身着蓝色制服的警察冲进屋内。其中一个警察举枪吼道：“放下你的武器，趴在地上，否则我开枪了！”

男人发了疯似的举起尖刀冲向警察。随着“砰砰”两声枪响，男人沉沉地倒在地上。

陈芸眼前的画面一转，瞬间便置身于记忆的门外。真相已经摆在她面前，她开始后悔不听李医生的劝阻，甚至恼怒于先前的坚持。过往的记忆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她紧闭上眼，默数了十秒。

当她睁开眼时，李医生神色凝重地说：“你的记忆可能被人动过手脚。”

“你是什么意思？”她的脑子很乱。

“如果是失忆的话，影像会变得混乱，就像不同颜色的颜料胡乱地搅在一块。但不会是漆黑一片。我想应该是有人封闭了你的记忆。”

“你是说我并不是选择性失忆，而是有人不想让我记得某些事？”

“对，而且很有可能与你的父母有关。”

“那我的记忆被人更改过吗？”

“21年前，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技术。如果只是封闭记忆的话，很有可能做到。”

“那么说我的感觉是正确的。我想再回去看看。”

陈芸再次置身于黑暗中。当光线足够亮时，她看见父亲焦急的脸。父亲对她说：“小芸，听话，回你的房间去。”

她走进卧室，把耳朵附在门上听。

她听见父亲说：“你带小芸去外面住一段时间。”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听见母亲困惑的声音。

“你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你不说我就不走。”

“你的倔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牧远山在天辉记忆公司工作，你知道吧？”

“知道”

“他把这个公文包交给我，说是天辉记忆公司的犯罪证据，让我交给警察。”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

“他已经死了。”

“什么！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不行，牧远山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那你现在就去警局，然后跟我们一起走。”

“天辉记忆公司在帮一群有权势的人做事。我不知道这些人是否染指到警局。贸然去的话，太危险。”

“那我们一起走，等想好了办法再说。”

“不行，这样会连累你们。而且我……”

“砰”的一声爆炸般的巨响……

陈芸眼前一黑。当光线足够亮时，她看见父亲焦急的脸。父亲对她说：“小芸，听话，回你的房间去。”

她走进卧室，把耳朵附在门上听。

“你带小芸去外面住一段时间。”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你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你不说我就不走。”

“你的倔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牧远山在永恒记忆公司工作，你知道吧？”

“知道”

“他把这个公文包交给我，说是永恒记忆公司的犯罪证据，让我交给警察。”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

“他已经死了。”

“什么！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不行，牧远山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那你现在就去警局，然后跟我们一起走。”

“永恒记忆公司在帮一群有权势的人做事。我不知道这些人是否染指到警局。贸然去的话，太危险。”

“那我们一起走，等想好了办法再说。”

“不行，这样会连累你们。而且我……”

“砰”的一声爆炸般的巨响……

陈芸听见父亲大吼：“你们想干什么？”

陈芸把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窥视。4个头戴面罩的人冲进屋内。他们将父亲死死地按在沙发上。母亲哭喊着冲上去制止，却被一个人从身后死死地钳住。他们往父亲的脖子上注射了某种药物。父亲的身体瘫软下去。他们拿起茶几上的公文包，然后扬长而去。母亲仓皇地去到父亲身边，探了探父亲的鼻息，之后似乎松了口气。陈芸走出房间，傻傻地站在一旁。母亲来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她似乎能感觉到母亲在颤抖。几分钟后，父亲醒了，却像变了个人，神情呆滞，喃喃自语。不管母亲怎么唤他，他都毫无反应。

陈芸脱下头上的设备，愤怒地说：“是永恒记忆公司那帮混蛋害死了我的父母！”

李医生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你冷静点。其实永恒记忆公司早在十几年前就倒闭了，而且所有涉嫌破坏他人记忆的高层和员工都被逮捕了。”

陈芸难以置信地望着李医生问：“是真的？”

李医生点点头说：“千真万确，你可以去查看相关的报道。”

陈芸有些失落。她觉得父母死得太惨，自己却不能亲眼目睹那群混蛋受罪。

李医生说：“你来这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开心点。”

“是啊。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了解我的父母。”

“这里随时欢迎你。不过今天不行，你已经连续进出两次了，如果继续的话，身体可能会垮掉，休息几天再来吧。”

陈芸站起来时才感觉到全身发软。短短一下午，她经历了太多的转变，像是重新度过了30年的人生。不过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微笑着说：“再见，李医生。”

李医生微笑着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