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变态了吗？”你慵懒地从床上起身，还未来得及看看窗外的景致。

惠特公司的广告不失时机地打出来，“今天，你变态了吗？”

智能化的立体广告小人，眨巴着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看着你，你一巴掌扇过去，他恍惚了一下身影，消失了。     

拉开窗帘，外面阳光明媚。仿佛刚刚的梦境被完全割断，可是你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无法抵抗梦的诱惑，因为在梦里，你无法分辨自己身在何处。

你宁可躲在其中，不愿出去。让你的灵魂可以彻底脱离肉体的枷锁，自由地飞翔。

你回味了一遍梦境，那群天使扇动洁白如雪的羽翼……飞过自己身边，他们的脸庞上面有一层圣洁的光芒闪动……

你叹口气，看了看床，叠起被子，用毛刷轻轻掸了掸床面。

这时，你看见“安琪儿”摇摇晃晃地从门外跑进来，它是条狗，长毛，雪白的颜色，当然最让你欣慰的是它后背那一双小小的翅膀。它当然不会飞翔，但这种转基因宠物是不违法的，所以也很盛行。人类是不会做这种改变的，因为虚拟实境可以让你轻松获得想要的角色。可你从不去尝试，不是吗？因为再逼真，你也知道那是假的。假的，你讨厌虚假，欺骗，可你的安琪儿是真的，它亲昵地在你腿边蹭着。你将它搂在怀里，激动地眼角都湿润了。

你睁着眼，白日里，想象着，它是天国里的一只狗，一只天狗……而自己则是一位天使……“莎拉，今天不用去上班了。公司里决定让我休假，我想我们有时间实施我们的那个计划。”

身边人出现在门口，一脸的倦容，很显然，昨天夜里他没有睡好，你难道没有觉察到吗？结婚三年了，几乎每天夜里都被你的梦所惊醒！在你惊醒之后！虽然他爱你一如既往，也丝毫没有任何怨言。没有哪怕是一个字！有一次，你爱抚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抚摸着他宽阔的胸脯，倾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轻声说着表示愧疚的话语，那是某一次半夜又惊醒了他。他却说：“梦是不能控制的，它是你的潜意识作用的结果。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感动极了，虽然第二天早上你仍然没有比他起的更早去做哪怕一顿早餐。   

“早餐很好弄，很简单，所以就不必你起来做饭，我做就可以了。”他这么对你说的，不对吗？你没有换衣服，穿着睡衣到楼下就餐。

早餐其实很丰富，一碟小炸鱼，一碟煎蛋，一大杯热气腾腾的豆汁，一杯鲜奶，一盘码的很齐的意大利火腿片，以及一盘生菜一盘硬面包。电视是一直开着的，这是你的习惯，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早餐。往往这让你吃的很慢，因为这期间还要喂你的安琪儿。“哦，莎拉。”身边人想说点什么。你转过身，表示疑问“什么？”“我说我们的那个计划……”

他终于说了出来。你感到脸上有些发热，天呐，他谈到了那个计划！

那是让人多么害羞的一件事啊！三年了，你还没有孩子，可你早已在无形中把安琪儿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虽然，这不可同日而语。不能相互替代。他还是蛮想要一个孩子的。这从他注视同事家亲戚家甚至有孩子出现的电视广告中那种停顿的目不转睛的眼神儿，那种连鼻孔都扩张了的神态，完全看的出来。这种事情能怪自己吗？你有些悲哀地想，自己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回避这件事情，现在看来无法再继续下去的，可又有谁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隐隐的不甘心。如果……如果自己生下一个长有翅膀的小天使……你甚至都控制不住只要一想到这里，你就激动地手指都颤抖起来。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你从不敢表露出来。有一次，他提议你养一个数码天使宝贝，你坚决地摇了摇头。假的，你缓缓地说。惠特公司的广告又插了进来，真烦人。他们这么做是非法的，可竟没有一家政府部门去约束，这真是个怪现象。很烦这个，可你知道所有的频道此刻都被侵占，于是就专注于吃饭。它让人恶心！宣传它的高科技异化技术！前些天竟然宣称可以将人的意识转载于细菌之上，说什么自身的分裂可以让你享受至上的快乐。去体验细菌的生殖过程！多么低级的趣味！而据说这个过程是可控的，你可以选择退出或进入！“成为天使的梦想几乎是我们所有人的梦想，有多少回，我们在梦里飞翔。而法律是不允许人类进行基因的改变的。因为，那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想飞，我们有单人飞行器，不是吗？而且，晚上我们将如何安眠呢？一对硕大的翅膀将怎样的多余，累赘和可笑呢？”你止住了用餐，抬眼看，一对有着洁白但是硕大翅膀的恋人在尝试着相爱，但翅膀让他们不能像人类一样……太笨拙了！也太可笑了！你的心往下沉，你不明白惠特公司用意何在？“其实，你想成为天使，也只不过想拥有一对无暇的翅膀，而后在你不需要的时候又果断地消失。其实，这只取决于一种东西----鸟类与人类的区别。据研究，鸟类的遗传密码DNA中编码与非编码有不同之处。编码DNA（外显子）与人类相同，而非编码（内含子）则为人类一半！好了！我们明白了，为了完成这个可以控制的现实，记住，是现实，而不是虚拟现实！惠特公司费了极大地心血！只要你经过几十次M光的照射，保证你长出一对无暇的翅膀！记住，这是可控的！而且毫无任何不良后果！如果你决定不需要了，吃一种惠特公司的药，你缩减一半的非编码DNA又可以生长出来！翅膀，则可惜地褪掉！如果你再需要，那么你再来一次！而只付出很少的钱……”你手中的勺子“当啷”落于盘中。后来，你从M光照射舱中出来，很疲惫，但心中充满了欣喜。身边人默默地站立一边。惠特公司的那个男人笑吟吟地告诉你：“意想不到的喜悦，你的丈夫已作为一次附加的优惠奖赏，已免费享受了天使计划。届时，你们夫妻两个将在本市最高建筑----空中花园试飞，本公司负责一切开销，你们会成为明星的！”你搂住了身边人的脖子，颤声问：“是真的吗？”他只是笑了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哦，天呐。”你愈发搂紧了他，几乎让他窒息，多么激动，又多么幸福的你！于是，晚上，一切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一切结束之后，你湿淋淋地躺在他同样湿淋淋的赤裸的怀里。很温暖、很柔软、又很坚实的怀里睡着了。然后，又无数次惊醒，告诉他梦的内容已有所改变。而他，则终于明白，除非你彻底厌恶成为一个天使，否则，不会不做梦，也许，等翅膀，生成之后？…..等待是漫长的，这期间你与身边人都食欲大振，精神饱满，真正是无任何不适之感啊！肩胛骨处渐渐增厚，外层皮肤角质化，然后就痒痒的，有什么东西在一拱一拱的生长。晚上，你只能侧身而卧了。但你会笑醒。因为似乎有一个秘密，你还在独自享用呢！巨大洁白而有力的羽翅如期生成，毫无疑问，你们出名了。记者们不肯放过这次机会，相机的灯频闪，而你与身边人，悄无声息，面带微笑，得有个天使的样子嘛！同样洁白的长袍遮住了你的身体，你隐隐地笑，天呐，没有人知道那另外一个秘密….包括身边人！狂热的宗教人士被阻挡在了外面，他们声嘶力竭地叫喊。同样分成了两个团队。有说这是玷污神圣的天使的，有说这是上帝的旨意，但你们没有在意。空中花园搭建的也的确如天堂般绮丽动人，这儿只有他们两个人，很幽静，奇花异草显眼夺目，各种转基因宠物静静地飞翔，扑棱一声，一只突然飞起的兔子瞪着猩红的大眼睛吓了你一跳。再往后，你被突然响起的喧闹声所震惊！那些记者不顾禁止，全部乘小型个人飞行器从天而降！奇怪，反而不见了惠特公司的人了！一名CCTV的女记者用忧郁的眼神看着你，她开始发问了“你作为不可更改的天使身份，有何感想？”不可更改？你没有回答，但是脸上的疑问表露无疑。“哦，也许你不知道。惠特公司已于今天早晨被捣毁。原因是意识被转载到细菌上的大部分人已放弃了做人，而于几天前集体从细菌培养皿逃亡。他们的身体已成为植物人。他们家人于今晨捣毁了公司，杀死了惠特公司所有员工，消灭了所有药物及仪器，对此，您有何感想？”你能有何感想？你只是有一种无助的感觉，转身寻觅身边人，他已被团团围住，疲于应付记者们的骚扰。天！你的脸色忽然苍白起来！不要，千万不要啊！可记者分明比你更敏感！因为他们发现了你长袍上的血迹！这一群人中竟备有医生！还有一个简易暖房！人们匆匆将你置于了床上，几十个摄影探头牢牢对准了你！你用目光搜寻身边人，但是没有发现！剧痛一阵一阵袭过你的全身！医生镇定了一下，用清晰的发音宣布：“据观察，惠特公司第二批受害者中的女性，姑且称之为女天使，即将分娩，看来是无法试飞了！”你感觉到了，不是吗？通过电视的传播，全球几十亿双眼睛都在牢牢盯着你最不愿意暴露的部位！因为，这将是一个奇观！“对不起……”你只能有气无力地对丈夫说这么一句话了。

后来，你没有受到羞辱，不是吗？是身边人夺下了那些摄像探头，他当然明白了什么事情的发生。他与那些记者厮打、搏斗，企图不要将整个过程记录下来！直到，直到，医生冲出来，无声地指着暖房。周围一下子静下来。你也坐了下来，你听见暖房四壁被划破的声音，然后你发现被划破的地方都镶嵌了一双活生生的眼睛，有棕色的，有蓝色的，有墨绿色的，甚至还有通红的一双眼睛。它们一眨不眨地盯着一个地方。你也不由转过头去……一个标准的，天使宝贝，一个椭圆形的蛋，静静地躺在那儿，多么优美的曲线！上面沾着一痕血丝，那是你的血呀！四周静极了。只听见你自己的心跳声。天，那是什么声音，轻轻地，一下，一下，是什么东西在啄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越来越来响，蛋皮儿出现了一个极小的裂隙，然后……更大的裂缝儿出现，一个洞出现，突然，暖房四壁上的眼睛们同时眨了一下，一群古怪的呻吟声发了出来……一个尖尖长长地浅黄色的喙伸了出来！一个毛茸茸有着奇大无比的眼睛的脑袋探了出来！接着，让人恶心的丑陋的爪子……，你不敢相信，但最终还是以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的叫声结束了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哦，我的天，对不起，我的宝贝，也许我让你受到伤害了。

但是我没有办法，作为你的身边人，你的丈夫，我确实太需要一个稳定的睡眠了。我要休息，但又不能与你分开来睡！我好为难哦！我看着你大叫着，赶紧将我借来的这具可以控制梦境的仪器放于床底下，哦，现在，也许你会从根本上消除天使情结。还我，我们，一个安详的夜吧！你终于醒了，我搂着你，问你为什么发抖，又梦见天使了吗？你忽然起来了，扯起那副天使画，撕了个粉碎！又将那尊玉石雕的小天使的翅膀掰断！“什么天使？还天屎呢！”我惊讶于你的粗鲁！做完这一切后，你终于依偎在我的怀里，安详地睡着，而且，发出了，我从未听到过的，甜蜜的，如雷贯耳的鼾声……如雷贯耳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