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伊文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他又开了一瓶酒。

这是第几瓶酒了呢？作为一名优秀的数学家，此刻他却被这种问题搞昏了头。

他脑袋慢慢变得空白。他知道酗酒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这却是一种逃避问题的办法。

酒精麻醉人的理性，刺激人的感性。在持续工作很久，筋疲力尽的时候，伊文就特别钟爱这东西。一点酒，就能把他从一堆公式中解脱出来，给他一个想象力就是一切的世界。

瑞秋曾经也能给伊文这样的感觉。但或许那只能是“曾经”了。

2

三年前。

那是伊文第一次与瑞秋相遇。

关于具体的细节，伊文已经记不起了。他只记得他们从天气的寒暄讨论到了学术的问题。

他们一拍即合。伊文发现瑞秋和他一样，不喜欢既定的计划，喜欢未知的疯狂。“量子力学真的太神秘，”瑞秋兴奋地大谈特谈着她的知识领域，“越往里面钻，你会发现未知的难以解释的东西越来越多。而这就是它让我着迷的地方！”

伊文轻轻一笑：“作为数学家，我深知那种奇妙的感觉。”

他隐约觉得，在之后他对瑞秋的着迷程度，不会亚于瑞秋对量子力学的钟爱。

3

一年前。

很意外，在过去不久的几年里，人类对人脑的研究突飞猛进。生物学家已经把人脑神经元传递的电流研究得十分透彻。他们将这些电流的功能分成两类：控制思考的I类，和控制情绪处理的E类。

然后马上就有人提出了疯狂的想法：如果把科学家的E类神经电流阻断掉，那么他们的工作效率会大大提高吧！

于是马上又有科学家这么做了。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不过有一点很遗憾，那就是对E类神经电流的阻断是永久性的，无法恢复的。

那些准备好为科学奉献一生的科学家们，毫不犹豫阻断了自己的E类神经电流，建立起了一个叫“理性世界”的团体。而紧接着，他们的研究成果确实令人瞠目结舌。这一群精英很快走在了各个学科的前沿。

理所应当的，“理性世界”的科学家们既然有最高的工作效率，也理应享有全世界最先进最充足的研究资源。

伊文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冒。他只是觉得，那群老爷子真是够拼的。

他跟瑞秋在一起，每天聊聊无关紧要的天，或者各自搞研究，累了就睡觉。这样的生活很圆满。

4

一星期前。

伊文和瑞秋发生了争执。但这次却不再是数学家和物理学家的小打小闹。

“你真的已经打算好了要去‘理性世界’？”伊文语气平淡地问瑞秋。

“是的，我目前的研究进入了瓶颈。我必须想办法突破。”瑞秋回答道。

“你应该知道进入理性世界的条件吧？”

“当然。世界上里最优秀的科学家，在把E类电流阻断后，就能进入‘理性世界’。我想那里一定有在量子力学方面能给我启发的科学家。”瑞秋说这话时眼里放着光。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对人脑感性成分的滤除过程是不可逆的。在去了‘理性世界’后，你就永远只能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甚至连梦都没办法做！”伊文尽量让语气仍然保持平淡，但他的情绪显然出现了波动。

“亲爱的，为什么这么说呢。”瑞秋笑了，“滤除‘感性’，并不是滤除‘感情’啊。这样做只是单纯提高了我的研究效率而已。”

伊文总是无法抵抗瑞秋的笑。但这回却不一样了。

“你知道你在冒多大的险吗？那只是一群科学疯子，他们的研究成果确实可圈可点，但是，对人脑进行这样的改造？他们可以，你不行！”伊文变得越来越激动。

“你真的多虑了。”瑞秋依然保持着微笑，“我又不是要把自己改造成机器人。而且就算我变成了机器人，我依然是爱你的，伊文。”

伊文哑口无言。

他并不是没有反驳的理由。只是因为站在他对面的是瑞秋，所以他哑口无言，仅此而已。

5

伊文晃了晃头，仔细数了数，地上有11个酒瓶子。

喝了几瓶酒？这个千古难题总算是解决了。

就在争执之后，他放下了正在进行的所有研究，转向去研究“理性世界”的模型。

他再次跟瑞秋见面时，他把自己那厚厚的一叠研究数据砸在桌子上。

“你也看到我的研究数据了吧。我的模型反映出，这些科学疯子组成的团体具有太大的不稳定性！这个团体存在的合理性值得质疑！他们的人格根本就不完整！”

瑞秋仍然只是微笑，没有回话。

“亲爱的，你是在质疑我的数学水平吗！”伊文越来越受不了瑞秋的微笑。

“不，”瑞秋不动声色地回答，“我从没有质疑过你。只是因为我已经与量子力学分不开关系了，我不想质疑我自己。”

伊文迎着对上了瑞秋的目光。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太了解他对面这位姑娘了。他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自己的研究成果不会让她的决心有丝毫动摇。

伊文现在就像一条疯狗。他开始咒骂那些脑科学家，咒骂“理性世界”的“疯子们”，咒骂这个世界。

6

这天早上，瑞秋发讯息告诉伊文，她已经阻断了自己的E类神经电流。她现在已经是“理性世界”的一员了。

“见个面吧。”思考了一阵过后，伊文只发了这几个字回去。

出乎伊文的意料，这次约会和之前的没有任何不同。瑞秋仍然像往常一样，具有把伊文所有烦恼一扫而光的魔力。有好几次伊文问到：“你在骗我吧，我无法相信我面前的这个姑娘已经没有了感性的成分。”瑞秋仍然莞尔一笑：“因为我说过，抹除的是感性而不是感情，嘿嘿。”

一切都分毫不差，就连最后的吻别也是一样。

回到家后，伊文开始疯狂酗酒。

因为伊文的世界，就是瑞秋。而瑞秋的世界，叫量子力学。

突然的酗酒，让伊文支撑不住了。

世界慢慢昏暗了下去。

7

第二天，伊文一觉睡到了中午。他梦到了瑞秋，梦到了她的微笑。

第三天，他提交了进入“理性世界”的申请。他给自己的理由看似是牵强的：就让那个梦变成他这辈子最后一个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