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声即将敲响，我像往常一样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别的同学进进出出。随着预备铃响起，同学们陆续进入自己的座位，喧闹声依旧不断。直到龙穆仁一声大喊：“老师来了！”众同学才渐渐安静下来。是的，大家都不慌张，虽然报警的龙穆仁同学其实是个盲人，但谁都知道，老师这会儿可能只是刚从办公室出来。

随着大家调出本节要学的课本开始装模作样地自习，班长辜长虹也带着自己的学生识别卡走上了讲台。她已经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除非老师即将到来，否则她是无法维持教室秩序的。虽然我并不清楚，到底是她自己真的懂得了该如何面对我们这帮同学，还是内置的社交辅助系统篡改了她的认知世界。

没错，这里是特殊教育学校，我们都是一些或多或少有些残疾、缺陷的学生，比如那位盲人龙穆仁同学，由于先天性弱视，他的眼球是后天替换的人造物品。也只有他那样的眼睛，才能从窗外金属护栏的反光中，时刻监视位于教学楼另一侧的老师办公室，无论他愿意与否，预警老师的到来就是最适合他的任务。

辜班长则是个重度孤独症患者，她这样的人曾被称为“星星的孩子”，脑中天生缺乏识别人脸和模拟他人情感体验的模块，没有在交往中随机应变的能力，完全无法适应社交活动。为了弥补这种残缺，她的脑中通过手术植入了一个社交辅助芯片，该芯片会将人际交往中产生的信息，经过初步处理之后，直接输入她的逻辑中枢，等于说判断和决定还是由她本人做出的，芯片只负责一部分认知和信息调制。

当然，这些知识我们都知道，作为同学我们很清楚每个人的哪些特征是正常的、哪些属于人工部件的附加功能。就拿班长来说，尽管有社交芯片辅助，她的语言和行为还是会时常显得刻板和不近情理，所以我们一般都不会过多招惹她，毕竟作为班长，她是有向老师随时打报告的权力的。至于预备铃响过后，教室里乱七八糟的情形，刚开始时，这位如星球运行般严守纪律和职责的班长大人，确实是每每都要向老师报告的，但老师当然不可能为此去惩罚全班大部分同学。久而久之，这位逻辑指数爆棚的大班长，竟然也学会了妥协。

教语文课的庞老师几乎是踩着上课铃的开关进的教室门，同学们不自觉地都深吸一口气，绷紧了身体要坚持完这堂课。我也不例外。庞老师的耳朵有问题，她的耳蜗也是人工的，拜这耳朵所赐，她的课上没有人敢做一点细微的小动作。因为这双耳朵不仅能听到微弱的声音，还能精确定位声源，就算坐在离讲台最远的角落，庞老师也能分辨出你的心跳声——只要她愿意。

不过话说回来，上课溜号也不一定非要发出声音不可，比如像我现在这样只是歪着头看向窗外的操场。隔壁班的同学正在上体育课，一大帮男同学占领了足球场，一些女同学则在运动器械旁接受教练的指导。

踢球的那些人个个身手不凡，就我认识的其中几个来说，左前锋宪忠的右腿和右前锋大志的左腿都是假肢，铲球时可以放心大胆地对着假肢下脚，因为你只要当心别把自己的脚弄折了就好。中场球员金杠子和铁骨是一对冤家，俩人经常打架，而且没人敢劝，连老师也只能在旁边大声呵斥。金杠子是血友病患者，全身结缔组织都被纳米机器强化过，一般的损伤两三分钟内即可痊愈。而铁骨则是那人名符其实的绰号，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从二楼直接跳到操场上，好像从楼梯走下来太耽误时间一样。铁骨自身的骨头其实一点也不硬，原本患有脆骨症的他，骨骼都被碳纤维结构替代支撑了起来，无论韧性还是硬度，都超过普通人。

守门员则是个罕见的渐冻人，神经元大规模转换术之后，据说他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让自己的大脑跟上身体的运作，因为过于灵敏的反应，经常使他的肢体先于意识到位。而站在球场边统计数据的唐发荠，智力有点问题，脑袋里装了记忆和数据处理芯片之后，他几乎成了一台人形计算机。我跟他关系挺好，他的语言能力仍然有所欠缺，不过一般的日常对话还是可以的，他曾经告诉过我，他真正喜欢的是音乐，可惜他并未被赋予那方面的能力。

那些女同学当中我只认识一个，就是在练体操的那位。她得的是脑源性瘫痪，小脑先天发育不良，同样的芯片植入手术之后，她的身体协调能力和平衡感比猫咪还强。可是她依然得通过不断的训练，来增加芯片与神经系统的兼容性，将来在赛场上，与她竞争的也都是植入了性能差不多的芯片的“特殊人”，要胜出，就靠更好的兼容性了。

虽然我们在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因祸得福地收到了不同程度地强于一般人的能力，但残缺的烙印依旧与我们如影随形，绝大部分人的未来职业早已注定。把残疾换成特殊，不正常终归是不正常。拿我来说，小时候机器保姆的温度探测器意外失灵，滚烫的开水永久性夺走了属于我自己的声音，人工声带的性能卓越超群，我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地模仿男女老少任何人的声音。按说就算我乐感极差，当不了歌手，做个朗诵者或播音员还是很轻松的，然而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侦探，只能随意变换声音貌似不能算是有很大的竞争优势。

身体的健康部位是不允许随便进行强化改造的，除非是极少数特岗工作。而故意自伤或自残，也是无法得到医疗保障支付的，那些强化手术的价格，远非一般经济条件的家庭能支付得起。这都不难理解，毕竟所有人都随意强化改造自己的身体绝不是什么好事，通过自戕骗取社会医保更是不对。既然国家给了我们超常的能力，我们就理应发挥这些长处，好好报效国家才是。至于我们自己的兴趣么，也只能默默地埋在心底了。

唉，又是叫我进行分角色朗读课文。亲爱的庞老师啊，我知道您这是想重点培训我对文章倾注感情及加强我对文字的理解能力，可您就不能再叫个女同学跟我对练吗？我要发出女性的声音是不难，难的是每当此时，都要面对同学们发出的窃笑啊。

呃，糟糕，刚刚老师让我读哪一段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