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2030年，7月27日，上午9点47分。

老王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地从老板的办公室走了出来，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坐他对面的是策划部小组长小肖，小肖是今年年初进公司的，当时，公司安排老王师傅带徒弟带了几个月。上个月小肖被公司提拔为干部，虽然这是一家私人小企业，比不得国企人事制度的严格，但让一个进公司没多久又没什么背景的新人当上干部，这在公司也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当时就有人拿这件事取笑老王，说他老王在公司辛辛苦苦地干了二十多年，还是一名普通职员，人近五十，不想混成了干部的师傅。老王听了最初有些生气，后来想着自己是因为平时不会说话，所以不被领导看重，而小肖为人处世不错，待自己也尊重、热情，倒也释然了。

小肖看出老王有些心情不好，忙起身给老王倒了杯水，“王哥，看你今天不像往日那样神采奕奕，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给弟弟听听，帮你参谋参谋。”

“唉！”老王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你嫂子，她前几天去医院检查，发现胃出了问题，要住院调养一个礼拜，小孩也没人管，我得请假去照顾她和小孩。”小肖知道老王结婚晚，小孩才八岁。“刚到老板那儿请假，结果劈头就是一顿骂，唉！”

“哦，是这样呀，”小肖神情有些古怪，他小心地环顾四周，突然走到老王身边，压低了声音，“王哥，其实我知道有个办法可以请假，这里人多眼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说完，他便向门外走去，老王赶紧起身跟上。

两人在公司的天台停了下来，四周无人，小肖掏出两支烟，给自己和老王分别点上。他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待烟散尽，然后小声地对老王说：“王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在短短时间内就升为公司的一名小干部吗？”

老王不明就以，有些激动，他也吸了口烟，低声问：“为什么？”

小肖微微一笑，手指在眼镜中间轻轻划过，然后摊在老王面前，“就因为这个，王哥。”

老王定睛一看，手指上多了一片四分之一指甲片大小的透明胶，他不由有一些失望。

“王哥，千万不要以为这只是透明胶，你仔细看看。”小肖这小伙子冲老王神秘地笑了笑，老王忙把小肖手指凑到眼前细看，果然，这透明胶有些不同寻常，内部有很多比头发丝还细小的线路。

“这是？”

小肖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收回手指，“王哥，这是HW公司新出的‘察言观色’，由一个超微摄像头、内部储存运算装置和一些其它必要零件、线路构成，为了保证隐秘性，特意做成透明胶状。具体原理我也不是很懂，但这玩意可以实时捕捉到被拍摄对象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并通过对比数据库，分析出被拍摄对象的心理活动。只要被拍摄对象不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专业特工，基本上都能如实分析出来，而且输入目的，还可以提供一些参考话术。”

老王惊呆了，“这……这……这么高科技。”

小肖有些坏笑地冲老王说：“王哥，你知道老板今天为什么骂你吗？”

“为什么？”老王吸了口烟，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

一个淼淼的烟圈升上天空，小肖坏笑地说：“今天早上，我跟老板打招呼，当时‘察言观色’就提醒我，老板眼睛有些低垂，面部肌肉有些肉眼无法察觉的跳动，嘴角微微向下斜，呼吸有些急促，这说明老板在生气，你在他生气的时候找他请假，肯定要挨骂。”说着，他弹了弹烟灰，又吸了口烟，“这‘察言观色’本来是HW公司的内部产品，不公开销售，我有一个亲戚在他们公司，所以弄到了一个，王哥，如果你需要的话，也可以帮你弄一个，我收集老板的数据也备份给你。”

“那感情好，谢谢。”老王连忙道谢。

“谢什么，我刚进公司的时候，王哥很照顾我，是我要感谢你。”

第二天，老王刚拿到小肖带给他的“察言观色”，道完谢，连忙从抽屉里拿出一副平光眼镜，找到了个没人的地方，将“察言观色”贴在眼镜正中间。

他那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以至于他贴了几次才贴好。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将眼镜戴上。

冥冥中，响起了一个冰冷地女声：

“‘察言观色’开机中，请稍候。”

“‘察言观色’开机成功，正在与机主连接，请稍候。”

“与机主连接成功，开始加载数据库，请稍候。”

“大众数据库加载成功，个人数据库加载成功，开始检测，请稍候。”

……

老王敲了敲老板办公室的门，待里面传来一声“前进”后，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就在几分钟以前，老王通过测试好几位同事，发现果然如小肖所言能够如实分析出被拍摄对象的心理活动。于是，他按照说明书上提供的方法，输入了“请假”的目的。

“察言观色”很快捕捉到老板，“被拍摄对象眼角向上斜，面部肌肉松弛，嘴角微微上扬，双腿架在桌上，结合数据库分析，被拍摄对象应该处于‘得意’状态中，结合个人数据库储存资料，建议机主以工作名义开展交谈，现传输参考话术。”

“是小王呀，有什么事吗？”

老王走到老板面前，按照话术，笑眯眯地对老板说：“老板，我昨天整理了我进公司以来这二十多年的工作笔记，发现我们公司一路走来确实很艰辛，我们在您的英明领导下，暴霜露，斩荆棘，才有公司今天的规模。”

“被拍摄对象面部肌肉趋于松弛，嘴角出现明显上扬，确认对象已进入‘很得意’状态。”

老王继续按话术说：“我能不能提一个建议呢？”

老板给老王倒了一杯水，让他坐下，“你说。”

老王双手接过，在老板对面的椅子上慢慢坐下，“我想把我们公司的发展历程，特别是您领导公司以来的经历，写一份材料，作为公司的企业文化，弘扬到社会各界，您看可以吗？”

“那非常好。”老板很高兴，“这样，小王，这件事情就由你来挑起担子吧，写好点。”

“谢谢老板信任，保证完成任务。”老王像电视里对首长一样，大声吼出。“就是有一个困难，公司人多，比较吵，而且我写材料要查很多社会上资料，带到公司不方便，而且效率不高，我能不能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写呢？”

“可以，你自己挑。”

老王喝了口水，“老板，我老婆刚好在住院，医院比较安静，要不我干脆去那里写，这样照顾老婆的时候也可以写写材料。”

老板笑着说：“小王，有头脑。”

老王也嘿嘿地笑着说：“老板带出来的呗！这些材料很多也很杂，毕竟几十年的资料了，为了写得真实，可能要花点时间。”

“要多久？”

“一个月。”

“太久了，我最多给你三个礼拜。”

“那好吧，我就再辛苦点。”

从老板办公室出来后，老王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摘下眼镜，他擦了擦眼睛。然后望着桌上的“察言观色”，他仿佛看见自己在公司雄起的时候到了，过后，他又觉得有些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