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老崔!快跑!!!!”
老崔吓得一个激灵,匆忙提上裤子,向后方望去,只见一个衣衫已经被刮成条状物的男人正咧着大嘴,张牙舞爪地在藤蔓间朝他奔袭而来,而那个男人身后的树藤上、枝干间有一大群同样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猴子正在追赶他,其间不乏有猴子吱吱叫着,拿石头正向他射击,可都打在层层叠叠的树干上,发出砰砰的声音,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干了什么天怒猴怨的事。
“操!西弗你个混蛋,我撒泡尿的工夫,你怎么又惹到这么一群祖宗!”那个被唤作老崔的男人连腰带都顾不得系上,撒腿便在密林里穿梭起来。
“别废话了!!赶紧跑进地铁!这帮傻逼猴子不会钻洞!!”西弗的身上已经快被树枝划烂了,但他一刻也不能停下来,他已经能听到耳边石块掠过带起的呼呼风声了,追兵就在他身后不远了。
两人在密林间没命地一阵奔逃,不,这不是密林,茂密的枝叶虽然遮天蔽日,但是离他们不远处却屹立着一座钢筋混凝土建立的摩天大楼,大楼的表面却覆盖着一层猩红的藤蔓,根须歪歪扭扭地排列着,从远处看去像无数条巨大的蜈蚣爬行其上,又像是这座大楼上最丑陋狰狞的疤痕。
“到了!就是这儿!”老崔头也不回的大喊着,对着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就钻了进去,西弗还隐约听到他叫着,“你自求多福吧兄弟!”
“没人性!!!”西弗红着眼睛做最后五十米的冲刺,额头上的青筋仿佛快要爆开了。就在身后的吱哇乱叫声已经距他不到十米的时候,他终于钻进了那个洞口。
老崔正躺在地上大口地呼着气,西弗刚才夺命狂奔的劲头也瞬间消散,瘫软在地,洞口传来猴子们的叫声,但却渐渐微弱了。他们静静地躺在隧道里,看着头顶密布的荧光菌类,半晌寂静。
“终于,终于甩开了。”西弗气喘吁吁地说。
老崔没好气地把背包砸在他身上,“赶紧撒驱虫粉,这儿也不能多呆!你到底怎么又惹上那群猴子的!”
西弗颤颤悠悠地从背包里取出一瓶粉末,拧开盖子,把粉末全都扬在了两人身上,这才开口:“这些进化日前的老古董肯定不管用了,还有什么能防像你头一样大的蚊子!那群猴子是意外!我发誓,我发誓我只摘了两片叶子,就两片!”说着他举起右手,手中抓着的正是两片比手掌还大的叶子,一路的狂奔已经让它变得破碎不堪,“给你一个。”说着把一片叶子拍在了老崔脸上,又把另一片团了团,放在了嘴里。
老崔也把叶子胡乱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就纳闷儿了,这么一会工夫你就不能忍忍,等晚上再去不行吗?”
“我也没想到!刚好路过,我就摘了两片而已!这群猴子已经疯了!”西弗在试图辩解,“谁想到这群瘾君子就像自己老婆被抢了一样,一窝蜂地就过来了!我真怀疑你体内是猴子的基因,每回跑路为什么你都没事,我却被划得一身伤!”
“岂止是老婆,这是它们的神,你想它们每天嚼,瘾头可比你大多了。”老崔气定神闲地说道,“不是猴子,是山地猩猩。”
“什么!?你上次骗我说是兔子!”
“你知道是骗你的就好。”
“为什么偏偏我的是马!这该死的世界上已经没有草原了!”西弗不止一次地抱怨过这个问题。
“有的,只是我们到不了了。”老崔慢慢闭上眼睛,似乎在享受着片刻的安详。
西弗原本因为愤怒举起的手也慢慢落下了,“人类纪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活着。一百岁了,我已经活够了!”
“你坠机了兄弟,别思考那么古典的问题好吗。联邦都废弃那个东西多少年了,叫什么,‘哲学’?联邦?呵,联邦都没了多少年了。”老崔把衣服蒙在了头上,躲避着荧光菌本就微弱的光。
西弗也不再说话了,他的思绪已经回到了三十年之前,清晨阳光会透过窗户洒在他的床上,那样充足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母亲正在厨房榨着咖啡汁,父亲一如既往地坐在餐桌前读着报,曾经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晚饭后西弗最爱做的事就是陪着父母到中央广场散步,街上的树木发出柔和的荧光。他的父母是新时代的见证者,旧世地球的石化能源已经濒临枯竭,生态系统也濒临崩溃,与其说是被唤醒了某种意识,倒不如说人类不得不这样做,于是他们亲眼目睹了人类发展出生物文明,并一步步废弃掉了传统的工业文明。
他们曾不止一次地向他赞叹生物科技的伟大,荧光树取代了路灯,生物能代替了电力,就连咖啡也不用再煮,直接从咖啡果里提取出汁液,就能获得以前想象不到的口感,而人类本身更不用说,不但接受了各项基因的植入,来适应不同的工作岗位,更是大大延长了自身的寿命。
“伟大?呵。”西弗心里冷哼一声,“其实原本每天送送货的日子也不错……”西弗接受了马的基因改造,每日的工作就是从生物工厂拉上货物,送往城市的各个仓库,可安逸的日子在他七十岁那一年被打破了。
新约联邦与民主共和国之间的矛盾日益升级,终于演化出一场战争,联邦与共和国同时在对方第一首都引爆了基因炸弹,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城市中的树木疯狂生长,粗壮的根系破土而出,毁坏了人们的房屋,藤蔓也像森蚺一样缠绕在大楼上,缠绕在树干上,遮天蔽日,掩盖住所有的日光。动物和人类自身也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变异。
人类的生存环境几乎在顷刻间被占据,显然两大集团都没有预料到会产生这种严重的后果,几乎所有的植物都已经被改造成不怕病毒,无惧水火的品种,似乎任何一种方式都不能遏制住植物的生长,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存的空间被一点一点吞噬。
所有的实验室都被疯狂生长的实验用植物破坏得一片狼藉,这意味着人们根本就没有条件再去研究相应的基因武器,两大集团的高层在情急之下甚至想到了旧世的核武器,但可笑的是,连发射井都已经被植物根系锁死了,人类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三十年间,有人死于基因崩溃,更多的人被动物袭击,甚至有人死于来自植物的袭击,幸存的人们慢慢形成一个个部落,试图逃离到苔原、大漠等原本生命稀少的地方,可仿佛他们都无处可逃,或者说,每一个部落都像一座孤岛,彼此间没有任何联系的可能。所以老崔和西弗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找到了适宜居住的环境。
或者说他们部落已经放弃了,就打算在这联邦第三首都遗址定居了,他们在原本的中央广场处清理出一小片区域,已经很久都没有迁移过了。
西弗想到他的母亲,在落入无底深渊前向他回望的最后一眼。他长久地凝视深渊,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要跳下去,但他读懂母亲那一眼的含义——活下去。
“走吧。”突然老崔打破了寂静,“咱们今天还没打到东西,回部落没法跟头儿交差。”
西弗坐起来,没有看向洞口,反而转过头去,“部落,呵……我已经受够那个女人了。”他站起身来,缓缓向黑暗中走去,“老崔,我的兄弟,人类纪已经过去了……”
老崔面无表情,看着西弗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噬。
“人类纪已经过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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