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行仓库，上海闸北。37年10月28日。

苏州河两岸仿佛是两个世界，北岸密集的浓烟，火光冲天；南岸站满了租界里的国人和外国人。相同的是不绝的枪炮声，杀喊声。

袁辉躲在沙袋后面，紧紧抱着头，嘴里不知道在嘟哝着什么，他目光呆滞又充满愤怒，全身都在抖动着。日本人的轻炮无力的打在厚重的墙体上，掀走几片混凝土后扬起一片尘土。

“退了退了！”楼顶传来一阵欢呼，“小鬼子撤退了！”

谢晋元长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的配枪，又看向外面，紧跟着他大喊了一声：“全体修复工事，检查武器弹药！”他回过头看到了袁辉。谢晋元上去踢了一脚缩在地上的袁辉，“你他妈给老子站起来！”

袁辉还在发抖，听到这话，好像突然醒过来一样，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推了一把谢晋元，“你他妈敢踢我！”，袁辉几乎是吼出来的。

谢晋元脸上都是火药渣，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谢晋元举起枪，直指袁辉的脑门，“老子的部队，不需要你这种孬种。”

“你他妈说谁是孬种！”袁辉又想冲上去，被旁边的士兵一把拉住，袁辉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停了下来。

“团长，别生气，这家伙昨天就这样。”旁边的士兵解释说。

谢晋元把枪收了起来：“你个狗日的，打仗的时候没尿出来吧？”

袁辉又一次暴怒，又想冲上去打人，这次周围的几个士兵都按了上来，将袁辉死死压在原地。谢晋元抹了一把袁辉还算白净的右脸，留下几个指纹印，袁辉原地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几个士兵的压制，索性放弃了挣扎。谢晋元冷冷地说：“之前没看出来，你这么孬种！别给老子这里扰乱军心，不然老子立马毙了你。”

“卧槽，我也不晓得我怎么就到这了，昨天明明还在家里！”袁辉一脸的惊恐，“莫名其妙就到这，还直接怼一群死尸给你你他妈不怕啊！”

周围所有人都懵了起来，谢晋元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

“我说老子昨天还在家打游戏，一觉醒来就在这了，到处比过年还响，老子上来就看到一群人在打枪，还以为拍电视剧呢，妈的直接四个人被炸死在我面前你说老子能不怕吗！”袁辉想辩解点什么，谢晋元一把枪抵到了袁辉的脑门，袁辉瞪大了眼睛看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管你他妈的在说什么，别乱军心。我相信留在这的每一个人都不怂包，我们还要继续坚守，没时间和你啰嗦。小鬼子随时会发起攻击，你现在开始拿上枪，给老子守好老街口。”谢晋元说完站起来走了，袁辉不再挣扎，按住他的士兵也都纷纷起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整理弹药。

袁辉缓过神来，捡起放在地上的一条步枪，回想着这东西在哪见过。

“哎，那边那个，刚刚尿裤子的。”残破的墙口边上窝着一个伤员，他向袁辉打招呼。

“你才尿裤子呢！”袁辉举起步枪对准伤员，周围的几个士兵纷纷举起枪对准袁辉。

“得了吧，没装子弹还没拉栓，你想给我开一枪空气？”伤员略带嘲讽的语气让袁辉很生气，但是袁辉在大家的注视之下不敢冲上去打人。

“现在是什么时候？”袁辉尝试和周围的几个人搭话。

“你不会吓傻了吧，我们打了这么久的上海保卫战，你还问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伤员又一次嘲讽。

“上海保卫战？小日本？青天白日旗？卧槽这是抗战？”袁辉自言自语，“老子历史没学好，鬼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啊。”

“你他妈不会是真傻了吧，怎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伤员的语气里夹杂了一点点关怀。

袁辉呆呆的坐在原地，试图回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然而一片空白。一旁的战士卧倒在墙的另一个洞口那里警戒着，他这时候回过头来看着袁辉，“我没见过你，我昨天突然发现你睡在我们旁边，但是你又不像日本人……”

还没说完，袁辉急忙抢过话：“老子才不是日本人。”

士兵站了起来，冲着袁辉的方向死死的看着，“我妹妹31年死在日本人手里，你他妈再说一次看看。”

“哎你这人怎么经不起开玩笑啊。”袁辉反问道。

士兵刚想冲过去打人，突然一阵爆炸声响起，日本人又开始进攻了。这一次袁辉没有再双手抱头，而是躺在伤兵旁边。伤兵一巴掌打在袁辉脸上，“你他妈倒是帮忙啊，你不会开枪还不会装子弹啊！”袁辉愣愣地拿过子弹盒，学着伤兵的样子开始装子弹。伤兵看着袁辉笨拙的样子，忍不住骂了起来，“真是傻狍子。”袁辉刚想回骂，剧烈的震动伴随着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日本人的轻炮又炸在背后的墙上，但是依然没有把墙炸通。

袁辉咧着嘴，疼的在地上翻滚，伤兵依然躺在沙袋边上，但是他的伤口又溢出了血。“突突突突…..”日本的机枪扫射着整个墙面，正在洞口开枪的士兵没来及避开，三颗子弹打穿了他的胸膛，他的身躯抖动着倒下，正好压在袁辉的身上，热血淋了袁辉一身，袁辉想要推开尸体，但是他发现他的手脚都无力，几乎是软绵绵的。

战争还在继续，另一个士兵马上填补了火力漏洞，没有一个人在乎在那里大喊大脚的袁辉。

鬼子的进攻又被击退了。

袁辉双眼失神地躺在地上，身上的烈士的遗体温度在一点点散失。另一个士兵拉开了烈士的遗体，周围的几个人都开始对袁辉冷眼想看，眼神里夹杂着厌恶和轻蔑。

袁辉瞪大了眼睛，缓缓的做起来，靠着沙袋，楼上楼下传来脚步声，谢晋元的声音在不远的地方想起，“检查弹药！修复工事！”

过了一会，谢晋元又回到这一楼层看着目光呆滞的袁辉，他说：“你从哪来的，我看你们一口北方话，是从华北撤回来的？”

袁辉有气无力的回答：“我就是上海人，只不过从小都说普通话。”

“普通话？”谢晋元的眉头又一次皱起来。

“我算是明白了，老子莫名其妙的穿越了。我是未来的上海人，不是你们这个时候的。”袁辉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到底为什么会来这个鬼地方…”

“未来？”谢晋元看着眼前这个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的人，没有再问下去。他转念想了想，问了一句，“那么，上海保卫战我们输了吗？”

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袁辉。“输了，南京也沦陷了。”

谢晋元在原地愣了一秒，突然他瞪大眼睛，大口的喘着气。“不可能，我们怎么会输给日本人呢？”

“我们最后赢了，在45年。”袁辉机械性的回答道。

谢晋元看着洞口外的闸北，到处狼烟。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没有再说什么，匆匆走开。

周围的人都不再说话，大家开始无声无息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装弹，加沙袋，把伤员搬到楼下。伤兵坚持留在那儿，没有跟着其他伤员下去。伤兵一直盯着袁辉，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我们今天坚持的战争是必输的吗？”

袁辉坐回伤兵的旁边，“上海会战输了，我只记得教科书里说上海会战粉碎了日寇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妄言论，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早知道我就好好学学历史，至少今天可以帮上忙…….”

“够了，别再说了。”伤兵打断了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袁辉，“你他妈一定是疯了。”

袁辉原本还想争执点什么，然后选择了沉默，垂头丧气的躺倒沙袋上，一下子仿佛软成了一滩泥。伤兵还是吃东西，周围的人也都开始大口咀嚼黄豆，喀嚓咔嚓的声音回绕在这几乎封闭的楼层里。“咕噜”袁辉的肚子也饿了。

伤兵抓了一把黄豆放在袁辉手里，然后说：“吃吧。”

袁辉接过来大口吃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陈树生。”伤员咽下一口黄豆，又喝了点水，“这么吃要拉肚子啊。”

袁辉没有接话，大家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苏州河对岸的群众们高举起了一个牌子，说是晚上有人来送国旗，以及宣扬我八百壮士云云。难得枪炮声停歇，短暂的安静让几个士兵有点昏昏欲睡。

“不好了！河对岸有人写着说有一批鬼子摸到一楼了！”一旁士兵大喊。

“哨兵没发现鬼子摸过来了吗？我们一楼是个射击死角，要是让小鬼子炸了口子出来咱们这一楼人都得玩完！”陈树生一把甩开黄豆，弹出半个头出去，看到了趴在地上过来的日本人。

“嘭”一发子弹擦过陈树生的头皮，紧跟着日军为了掩护这支小队开始了又一轮进攻。

震耳欲聋的炮声，整栋楼都在震动，时不时有混凝土的灰尘从上空落下来，袁辉甩了甩头，已经落得一头灰。

火力压制得守军很难抬起头来，楼下的日本人又在准备烈性炸药，时间显得如此珍贵，分秒都让人难熬。突然陈树生回过头看着袁辉，短暂的几秒之后，陈树生拿起捆绑的手榴弹绑到自己身上。

“你要干嘛！”袁辉大喊。

“你别管！”陈树生猫着腰站起来，子弹嗖嗖地从他身旁略过，他站到墙口，突然回过头大声喊：“你是说我们会胜利的对吗？！”

袁辉愣在原地，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是吗！？”陈树生又大喊，瞪大了眼睛看着袁辉。

“是…..”

一发子弹打在陈树生的肩膀上，鲜血喷洒出来，浓浓的黑烟让他的身影时隐时现，他拔线，身上的手榴弹冒出了火烟，“小鬼子，和你爷爷一起上西天吧！”他大喊着跳了下去，紧跟着楼下响起一声爆炸声。

袁辉的嘴皮上下哆嗦，这可是六楼…..

袁辉一直昏昏沉沉的到了夜间，枪炮声仿佛已经离自己远去。所有的事情不过是梦，他这样子安慰自己，然而身上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在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他开始反思自己以前所做的事情，自己对看不惯的同学大打出手，反抗父母，反抗所有想要管束他的人，仿佛自己是一个小霸王一样，什么事情都要顺着自己的心意。然而此刻不是，没人顾得上他的要求，甚至发脾气都不行，死亡就在面前，他才明白生命是一件多么可贵的东西。他还在颤抖，害怕，害怕于死亡。

日军的炮火不停的在墙外响起，袁辉从六楼下去，到了伤兵集中治疗的地下，他想要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楼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枪炮声里显得很奇怪，不一会一个士兵带着一个女孩儿到了地下，谢晋元微眯的双眼在士兵的呼唤下挣开，“团长，送国旗来的是个娃娃。”

“我不是娃娃，我是童子军的战士！”女孩儿抢过话题，“谢团长，这是国旗。”说着，她摊开手里的国旗，是青天白日旗，袁辉看着，突然意识到现在只是民国，还不是五星红旗。在场的士兵都静默下来，一名士兵大喊起来“敬礼！”所有人无声无息的面向国旗敬礼。那一刻深深印在袁辉心里，他有一种以往从未有过的触动。

“杨副营长，把国旗升起来。”谢晋元冷冷的命令道。

“是！”一旁的军官从女孩儿手里接过国旗，匆匆上了楼。

谢晋元看着女孩，眼睛里似乎闪着泪花，“谢谢。”

女孩想说点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泪水从脸边滑下，她一张口，就想要哭出来，“谢谢。”

士兵将女孩送回了河对岸。

天还未亮，日军又一次发起攻击。坐了一夜的袁辉想了很多，他默默拿起掉在地上的步枪，趴在工事后面，模仿着士兵的动作捣鼓着步枪。他尽可能回想着关于战争游戏里自己的做法，不同是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周围仿佛寂静无声，只剩下自己脑海里不断反复的动作，袁辉的机械的上弹，瞄准，开枪，躲一会，再重复一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辉感觉自己的脸上被人打了一巴掌。他努力去找是谁，突然惊醒过来，身边站着一群白大褂的人，还有一个便服的中年妇女在其中显得格外醒目。他感到一阵恶心，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后拉，仿佛要翻到地面以下去。他紧紧闭着眼睛，海量的信息在脑海里出现。

过了不知道多久，袁辉回过神来，做了起来，他才发现自己身上贴满了各种奇怪的东西。

“治疗应该是起效果了。”谢晋元，哦不，主治医师jack.liang看着袁辉，“现在听我的口令，我数到三，你会回忆起现在的一切事情。一，二，三。”

袁辉突然想起，自己是在接受“心灵治疗”，原因是他恶性伤害了一个男公民，被联邦政府的医学部判定他患有“暴力综合症level3”，必须强制接受联邦的医学治疗，然后服刑三年。那个中年妇女，是自己的妈妈，袁辉突然跳起来，周围的几个人刚想按住他，以为他会攻击他的妈妈，但是袁辉没有，他紧紧的抱住他的妈妈，说了一声“对不起。”

Jack.liang回到办公室，躺倒椅子上，他的同事推开门进来，“梁，这次治疗似乎很有效呢。”

“我改进了连接神经的地方，可以说他在全身没有感觉的情况下大脑在飞速的运转，为了保护大脑我们又得做好一些列供能准备，这套系统可真烧钱。”梁说，“不过星际联邦现在在外星发现了资源，相比于星际大开发获得的资源，我们消耗的可真是冰山一粒分子。”

“哦对，梁医生，这次的故事感觉好惨烈啊。”

梁医生皱了皱眉，“这是进入星际时代之前的故事了，我们除了部分文字资料没有其他任何资料，能所以只能用我们现存的人类面孔进行模拟，鬼知道我死了几次呢。”

“那里面的人都有感情吗？还是都是预设呢？”同事充满疑问。

“我们只是给出了故事的大纲和里面主要角色的性格分析，实际上这套系统几乎在模拟整个世界，没有一个人是系统程序固定的，而是真的独立有人格存在，尽管我们关闭系统那个世界也会继续运行下去，在某个时空，只不过不再在我们这个时空运行吧。”梁医生冷冷的说，然后眯起眼睛，“每个世界都很其妙吧。”

“呵，梁医生你怎么知道会继续运行下去呢？”同事反问。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在这里的？”梁医生也反问。

同事突然惊起，想起梁医生曾说过他在战争里丢了一条腿，他默默看向了梁医生那健康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