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该选哪件心衣呢？

宋嫣通过脑中芯片连接上自己的虚拟空间，眼前出现各种款式的心衣。不同着装、不同气质的女性虚拟人物依次展示，旁边的影像显示着在她们在不同场合的行为模式。

是知性温柔，是成熟稳重，还是幽默风趣？

她一时难以抉择，陷入思考之中。

‘心衣’并不仅仅是简单的虚拟形象而已，而是一种通过程序算法来实现的行为模式。当使用者选择一件心衣时，脑中的芯片就会载入构成‘心衣’的代码，这些代码会通过影响脑神经的活动来调整一个人的性格，以让使用者的行为表现出这件‘心衣’所展示出的性格那样。

人们对这种技术有着不同的叫法，性格外壳、虚拟人格、第二人格等等，而现在一般都习惯称作‘心衣’，和外衣、内衣一样，它只是一种用来装饰自己内心性格的衣服而已，可以按照不同场合和喜好来进行更换。

比如约会时选择浪漫感性的心衣，职场上选择稳重细心的心衣等等，当然实际情况比这要复杂地多。和普通的衣服一样，并不是简单地说，穿上什么样的心衣就成为了什么样的人，也存在着适不适合的问题。

心衣最简单的通用款式只能提供刻板简单的性格，而高级复杂的心衣则拥有丰富的性格层次。心衣设计师这种职业也应运而生，而宋嫣就是其中的一员，他们通过特定的编程语言来构建一件件各具特色性格的心衣。

那就选择这件吧，宋嫣终于下了决定，这是一款自信同时略带傲气的心衣，也是她自己设计的作品。

宋嫣选择确认之后，脑中芯片上加载了这款心衣。她浑身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自己套上了一个隐形的外壳，世界此刻在她眼中变得有些不一样，内心产生无比强烈的自信。

之所以这么慎重，是因为今天她要面试天幕设计公司，和其它制作心衣的公司相比，天幕制作的心衣精致而复杂，简直就像是艺术品。他们的产品一般不在市面上售卖，只接受来自社会名流的私人定制，很多明星、政要都是他们的客户。 

面试进行地很顺利，宋嫣庆幸，多亏自己这件心衣帮忙，她真实的本性内向而寡言，远不能像现在表现的这样侃侃而谈。

“宋小姐，我们最后需要进行一个测试，”面试官微笑对她说，“在这之前你需要签署保密协议。”

宋嫣迫不及待地签字确认，面试官从房间退了出去，一个高瘦的身影这时走了进来。

“学长！”

宋嫣惊讶站起，她没料到竟然是学长亲自对她进行测试。学长名叫吴锋，比她要大三届，在学校时是风云人物，也是天幕公司的创办者，短短几年时间内就让公司在业内迅速窜升，宋嫣无比崇拜他，之所以想进入天幕也是为了能够更加接近他。

在宋嫣的记忆中，吴锋应该是阳光幽默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阴沉冷漠，为什么他要选择这样的一件心衣。

“你准备好了吗？”

吴锋没有太过客套，他和宋嫣的脑芯片建立了虚拟连接，然后进行了一番操作。宋嫣突然发现眼前出现一些复杂的影像，片刻后她才发现自己身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之中。

一个虚拟游戏吗？宋嫣有些疑惑，但是周围的人似乎完全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这是我们天幕创造的虚拟世界，”吴锋简单介绍说，“我们的算法和计算资源可以保证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它无比接近真实的世界的运行规则。”

宋嫣可以感觉出来，这个世界的虚拟人的言行举止都似乎和真实世界的人没太大差别。

“难道是用来观测人的行为模式吗？”宋嫣心想，她可以直接观察到虚拟人体内的代码流动，比那些普通游戏里的虚拟人物要复杂地多，她有些兴奋，就像是处在黑客帝国制造的矩阵里面。

“我们要干什么？”宋嫣有些不解。

“观察。”吴锋带着她朝着一个人走去，宋嫣发现对方应该是天幕公司的职员。

“这次是什么订单？”吴锋问。

“一个脾气暴躁的富翁想要一个亲子慈祥的心衣，”那个职员简要地说，“我已经挑好了人选。”

职员看着前面一个中年男子，他正在为在游乐场游玩的孩子买冰淇淋。

“开始吧。”吴锋说。

职员点点头，调出一些控制界面。那个中年男人正要过街，这时一辆车突然朝着他撞了过去，宋嫣发出惊呼声，她明白，是那个职员控制了汽车撞向了那个虚拟的中年人。

中年男人在虚拟世界中已经死去，周围的人围了过来。职员走了过去，将一个半透明的东西从那个男人的身体里面取了出来，就像是那个人的灵魂一样。

宋嫣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

“你们的心衣不是构建的，而是通过‘处死’这些虚拟人得到的。”宋嫣颤抖地说。

“自然的才是最完美的，”吴锋冷冷地说，“他们在这个世界中成长，环境和近化算法让他们形成不同的完美复杂性格，就像我们的真实世界一样。”

那个工作人员开始对中年男人的‘灵魂’进行处理，他熟练的清楚掉他的大部分记忆。虽然这会对性格造成一定的影响，但是却是在可以控制和接受的范围之内。

宋嫣看着那个小孩哭着趴在父亲的身体上，他的悲伤是那么的真实。

片刻之后，一个完美的心衣就被制造了出来，它带着原本虚拟人的大部分性格。

虚拟影像关闭，他们从那个世界退了出来，宋嫣有点想吐。

她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片子，在那部片子里，岛上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克隆人，他们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客户提供器官移植。

“这，这是杀人……”宋嫣突然说。

“难道你在游戏中杀了NPC，也会有罪孽感吗？”吴锋语气依旧冰冷。

“可是，可是，”宋嫣，“他们要更加真实，真实地多。”

“都不过是代码而已。”吴锋看着她，“你有选择离开还是留下的权利，但是选择离开的话，你的这段记忆根据保密协议必须要被删掉。”

宋嫣盯着吴锋冷峻的脸。

“我留下。”宋嫣咬着牙，下定决心。

“欢迎加入天幕。”吴锋对她伸出手。 

宋嫣很快适应了公司的工作节奏，虽然每一次为客户挑选虚拟人目标，制造意外死亡和清理记忆代码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颤抖。

这天，吴锋突然冲进办公室，差点将宋嫣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说，是不是你捣的鬼？”他的双眼中满含怒气。

宋嫣没有回答，她明白为什么吴锋会这样。在公司的虚拟世界中，宋嫣很容易看到他的

登录痕迹，他经常会去旁观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和吴锋在学校时的女友性格很像，而他的女友几年前在一次野外探险时意外遇险身亡。

是不是从那之后，他就披上了现在的心衣，将真正的自己隔绝起来？

宋嫣也悄悄观察了那个虚拟的女孩，在她的热情推荐下，一个颇具分量的客户为女儿指定选择那个虚拟女孩制作一件心衣。

“那这个订单到底还处不处理？”宋嫣平静地问。

“谁都不能对她动手。”吴锋咬着牙说。

宋嫣知道那个客户的分量，天幕公司之所以能发展如此快速，其实很依仗着那个客户的庇护。看着吴锋离去的背影，宋嫣嘴角露出微笑，无论一个人穿上了什么样的心衣，他真正的本性还是很难改变。

很快，她就了解到，那个客户因为被拒绝而勃然大怒，天幕公司的技术被捅破了出去，人们终于知道天幕那些高级心衣的来历。

“这就像是穿着一个尸体的皮囊。”媒体上到处是危言耸听的言论。

受到被操控的舆论的影响，天幕公司无可避免地以倒闭而结束。

失去工作的宋嫣回到家，连接上自己的虚拟衣柜，在最角落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基础性格是‘腹黑心计’的心衣，她就是穿着这件心衣制定出了这个计划，她点击销毁了那件心衣。 

半年之后，宋嫣接到一个电话。

她来到母校的一个角落，消瘦憔悴的学长靠在长椅上，嘴里叼着一根烟，宋嫣过去将烟抽掉踩灭。

“我有时候想，我们在的这个世界是不是也和我创造的那个世界一样。”吴锋的眼神虚散，“她之所以离开是不是因为制造我们的人看中了她的性格？”

宋嫣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他的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就算我们倒闭了，”吴锋淡淡地说，“很多公司还是会在暗中使用我的技术。”

“我明白。”宋嫣说。

他突然大笑起来，片刻后，露出释然的笑容。

宋嫣感觉到，他终于脱下了一直穿着的那件沉重的心衣，那个以前的学长又回来了。

“你愿意穿上这件心衣吗？”吴锋突然拿出一个U盘，对着宋嫣说，“她是我亲自处理的，我想应该很完美。”

“我愿意。”宋嫣没有迟疑，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