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很黑,狂怒的暴雨也没了方向,东砸西撞,落在树上,晕了;砸在楼上,裂了;撞在窗上,碎了。一块块碎风、一颗颗碎雨像幽灵一般挤进窗缝,我睁开眼睛,闻到一阵浊气,他却走到窗边,手里的匕首发出白森森的寒光,映出他的冷笑。
“我就是个意外。”他面向我说,愤怒的情绪让他的双臂颤抖。我攥紧的拳头却无法挣脱那根网线的束缚,我能感觉到血液正在从勒痕下的皮肤渗出。
“那我就是真相!”我能想到,今晚之后,我俩之间必有一个不会再有说话的机会。
“真相只能有一个!”他暴怒的青筋在额头上如符魔画咒一样清晰可怕。
“真相是我们都从这次矿难中活了下来。”我的记忆碎片中,那次史无前例的矿难让我们22个兄弟创造了深井存活133天的人类记录。
“那么你是谁?我又是谁?”激动的泪水、带血的汗水和冰冷的雨水在他冷峻的脸上寻找出路。
“我也想问,可是你这么对待我很不公平。”我的脑袋被他突然袭击,手脚被反绑在椅子上。
“这很公平,既然我是你,你是我,我们留下一个,没有损失。”他跳到我的面前,刀刃上映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我,愤怒和平静将我俩区分。
“你是怎么从矿井里出来的?”我对另一个我的出现从惊愕中逐渐冷静下来,一定有一场隐秘的阴谋终结了那场人类深井救援史上的奇迹。
他用左手擤着鼻涕,抬起右脚,擦在鞋跟上,我把可以挪动的右脚后跟在地板上使劲的擦了两下,他和我的习惯一模一样。
“我把最后一顿晚餐分给了兄弟们,想着明天就要离开那个鬼地方,便拿着相机四处拍照留念,我在左侧坑洞听见了流水声,地下水位正在抬升,为了以防万一……”他说。
“为了以防万一,那一晚我就睡在那个位置,为大家守夜----”我接着说。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漂在河床上!”他说到这里,我们俩就出现了不同的记忆。
2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当时一堆奇怪的机器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井下,随后便是救援人员无比欣喜的喊着“明天你们就会升井”。
第二天,我们便出现在病床上,鲜花水果和记者手里的长枪短炮将我们团团围住。而在医院住的那十五天,我们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我们还立下誓言将22个兄弟的生日统一为升井之日,纪念重生之时。
“鬼才知道我们----不----是你们怎么被救出来的。”他拉来一把餐椅,坐在我面前,用匕首敲着餐桌上的酒瓶和半盘子荤素凉拼----所有叮当脆响的声音,都让我感到亲切,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从四百四十米的生命管道里发出的声音。而他则很不屑地用刀尖扎了一片猪肝,放在嘴里,嚼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不好吃吗?”
“你他妈的在这里好住好吃好喝,你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他拉开左臂袖管,白炽灯下,他胳膊上的伤痕如龟裂的树皮,如僵尸附体,让我浑身打起激灵,“是野猪咬醒的我,没有那些猪,我活不到现在。”
我想象不到另外一个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他一定受了非人的苦难和心里挣扎。这是伦理道德和奇迹都难以解释的问题,我必须追问,我告诉他,我的手机就在沙发上,按2至22的快捷键,可以拨打任何一个兄弟的电话,来证明我的真实。
“别跟我谈兄弟,我只管我自己,你不存在了,我就真实了。”他充满血丝的眼睛,根本就不去瞅一眼手机。
“你难道不觉着那次救援行动很蹊跷吗?”我在他失控的情绪中看到了杀机。
“蹊跷的是你!”他突然抬起刀子扎向我的胸膛,我本能地拧动身体,刀子扎入我的肩膀上,鲜血伴随着剧痛使我迸发出求生的蛮劲,我的双脚蹬地,被绑在椅子上的身体轰然倒塌,他扑向我,利刃划破灯光,我翻身躲闪,脑子里一片空白。
突然,一声巨响,我的房门被撞开,一位穿着黑西装的墨镜男,手里拿着奇怪的银色手枪,冲着我们大声呵斥道:“趴下,都不许动!”
我和他已经趴在地上。
“你!站到窗户底下去!”墨镜男命令他离我远点。
他照做,滴血的匕首像长在他的手里一样。我看到了生机。
“你别动!”墨镜男用枪指着我,这个人有些眼熟,我却想不起他是谁。
“你是谁?”他对墨镜男吼道。
“我是制造了他,救了你的人!”墨镜男的话让我顿时惊愕,让他脸上露出一丝理智的疑惑。
3
地月天梯项目的老板,要让那三百根航母阻拦索深入矿井一千米,中途却发生了意外。他为了掩人耳目,将十年前被“国际量子隐形传态联合会”明文禁止的技术,及其逆向遥感操控技术偷偷的运用到了那次救援行动。
那项技术的合理部分是物质的超距离复制传输,就是将某件物品在一个地方通过多自由度量子隐形传态技术,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这不是魔术,更不是克隆,而是让物品的构成量子通过时空传输,在某地组合复制出来,比如将一张明星签名的照片、面包或小型设备在瞬间之内传输到二十万公里以内的地方。该技术旨在应用于人类永久性月球之城的事业上。
对于是否将这一复制传输技术应用于人类身上,联合会有明确规定:绝不允许。
墨镜男的解释让我毛骨悚然,我是复制品,我后悔知道真相,我在为他活了十一个月----这个时间足够抹去旁观者的记忆。
“我----”刀子从他手里落下,在地上发出令人心碎的叫声。
“你不经过我们允许,就搬了家,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墨镜男向我吼着,却将漆黑的枪口移向他,“你却是计划之外的。”
“别----别杀他!”我突然对企图杀我的他----那个真实的我产生了恻隐之心。
“科学不会乱杀人,但可以给他植入新的身份和记忆。而你就留在这间房子里把他活好,下个月的生日聚会,你知道该对记者说些什么!”
墨镜男向他开枪的瞬间,我看到了他闭上了眼睛,这一刻我想到了科技的伟大而隐秘,我们的存在并不是奇迹,我们是22具替死鬼,他才是唯一的幸存者。
夜,依然黑,雨未停,谁会知道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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