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白底蓝花的笔筒上,顺顺溜溜地搭着一根头发,又黑又长、又粗又亮,非常漂亮。
也许是丁丁正在网恋的缘故,他马上联想到这应当是一根漂亮女孩的头发。这根头发本来是搭在女孩白净秀气的脸蛋上的吧,应当是披肩发中的一根吧,现在怎么招摇在我的面前了呢?
早上打扫卫生的时候,笔筒也被擦的干干净净,就是有一粒微尘丁丁也不会放过,这是他几年来跟随导师做实验分析养成的严谨习惯。
这根头发到底是谁的呢?
让丁丁奇怪的是,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这应当是哪位美女的秀发。
丁丁是较少出房门的宅男,虽然中午外出买过方便面,但一定不会是那位“售面小胖”的头发,那女孩又黑又胖,头发却是又黄又短,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头发呢?再说了,她也不配有这样的一头秀发。那胖女孩拖拖踏踏,丁丁每去她的小店,总将身子离开柜台半尺,怕是沾染上油污,走出小店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商品有没有不洁之处。
再就是回来的路上遇到过一位苗条女孩,丁丁看着面熟,笑了笑想打招呼,但张了张口却不敢确定是不是认识。那女孩呢,也做了个和丁丁同样的表情,张了张口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抬手应应付付地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但那时没有一丝风,隔着马路,那女孩用多大力气,也不会把一根头发挥到丁丁身上的。
这根头发到底是谁的呢?
最好是那位未曾谋面的网友的,但丁丁又马上否定了这个荒唐想法。因为他的工作间除了导师能进,从来没有其它人进来过,但导师三天前就飞到国外公干去了,那网友即便是导师的什么亲人,也无法随导师进入这个工作间了。再说了,从中午外出到现在,除了买面、泡面、吃面,在工作间踱来踱去活动了十来分钟消化饭食,然后就是在椅子上小眯了二十分钟,睁眼就看见了这根头发。虽然似睡非睡中梦见了那位网友,但网友的样子在梦中都不真切,怎么可能来到自己身边呢?
丁丁拿起了这根秀发,轻轻捻了捻,似乎还能闻出护发素的香味。这么说,一定是一位漂亮女孩的头发。丁丁在猜想头发主人的样子:披肩发漫过漂亮的脸蛋,一直垂过肩头,无论是从肩头向两侧,还是从肩头向下,身体的线条一定是俏瘦而又圆润的。千万不要像“售面小胖”!
而如果恰恰像“售面小胖”呢?丁丁心里一紧,仿佛有酸酸冰凉的液体从心头渗出来,滴在他火热的血液上“刺啦”直响,让他浑身直打冷战……
丁丁在心里打了个赌,这头发的主人样子像“售面小胖”,自己就一年之内不和网友说话。如果长的胜过那位马路对面的苗条女孩,以后见到那位网友,无论漂亮不漂亮,都要请她到“百味岛”吃一餐“公仔饭”,那可是网友最喜欢的食物。
就这么反来复去地想着,却猜不透头发的主人到底什么样子,反而把丁丁折磨的无心工作了。
今天的任务本来是赶制一台机器人身上的能量器官,但他在工作台前总是静不下心来。因为害怕产品出现一丁点误差,所以丁丁干脆停下手头的工作站起身来,在工作间里渡来渡去地转悠。
他转到工作间的内室,这里面是些未经手操作过的制作项目。虽然导师还没教给他怎么做,但工间休息时,他站在导师身后,对某些制作流程也领会的差不多了。比如这个DNA分析,虽然导师还没有从头至尾地教他,但他多次站在导师身后,见过导师怎么做,然后把学到好多个“片断”连接起来,这项操作技术就已经在他心里“成型”了。
他按了按一台基因组测序仪,机器上的一个指示灯发出了绿光,说明这台仪器的电路是可用的。
丁丁想:何不来测一下这根头发,看看那个“她”到底长的什么样子呢?
也好!
丁丁暗暗叫了个好,转身取过那根头发轻轻剪下一截,放到自动进样器的样品盘中,那根头发就这样进入了这台仪器……
一分钟后,测序结果出来了。丁丁对DNA图谱进一步进行数据分析,通过碱基再培养、图形描摹、定型成像、图形扩展、图形丰富等几道工序,一尊成年女孩的影像,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真是太好了!
这影像不仅一颦一笑模样真切,最关键的是,显现的结果正是丁丁喜欢的那种女孩:面容清秀,眼神清澈,特别是精致的小嘴巴,俏皮地抿在一张白皙的脸蛋上,一看就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孩。再加上丁丁为她修长的身材搭配上了没及腰间的秀发,让这女孩更加美妙了!
就这样,丁丁与屏幕中的女孩一直对视着,他点着鼠标,女孩笑一笑,丁丁也跟着笑一笑,她眨眨眼睛,丁丁也跟着眨眨眼睛。
要是真的有这样一位女孩陪伴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丁丁这样想着,但随即又将这个想法否定了。因为他知道,对于这根头发DNA的影像扩展,只能显示出拥有这样的DNA的人,长相应当是个什么样子,如果要让“她”成为真的大女孩,还需要“她”从DNA变成一个胚胎,再从一个小小的胚胎慢慢长大。那样的话,且不说如何抚养这个小孩,就是等到这个女孩长大了,自己和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成员关系呢?
这显然不行,丁丁坚决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丁丁显然累了,因为他已经面对着屏幕中的女孩,思考了七八个小时了,腰都酸疼酸疼的了,这也是长期伏案工作落下的慢性病。
丁丁站起身,扶着导师的坐椅,想用手臂支撑着身子,让腰部休息一下。
坐椅上搭着一块硅胶做的靠垫,软软的,弹性适中,身子靠在上面挪动一下,就像有一只胖胖的小手在身后轻轻按摩。丁丁有意无意地扶了一下,手感真是舒服,比抚在棉布料、皮革、纤维上的感觉都要好上一百倍。
丁丁加重了一点力气,在硅胶上按了按,想:哎?要是用硅胶做一个屏幕中的女孩呢!
他完全有这个条件,因为几百平方的工作间里,就放着一大堆这样的硅胶,而且还有现成的机器人制动系统、传感系统等等部件。另外,3D打印生产线也是一个月前才买的,打印的精密度更是没的说。
反正导师要半年后才能回来,制成这位硅胶女孩,也正好有人陪自己说说话。这样想着,丁丁一件件找出机器人部件,走到打印机旁时,还心急地提前打开了打印机。
就这样,丁丁开始了硅胶女孩的制作工作。
他先是为这位女孩定型了一幅度骨架,尺寸比自己低10公分,丁丁认为这是他喜欢的女孩最合适的身高。骨架的材料本可以用精钢的粉末,这也是做智能机器常用的材料,这样的材料结实耐用。但丁丁觉得不妥,他认为“人”就应当更像“人”,哪怕是包在皮肉里的骨骼,也少掺杂使假。他找来找去,找到了一箱骨质的磁粉,他拍了拍箱子,设想了一下打印成型后的手感和视觉,感觉比较理想,所以就打开了这个箱子……
然后就是硅胶,到底用什么肤色呢?为了让肤色达到最最“逼真”的效果,丁丁遇到了一道难题。
因为在DNA成像中,肤色效果是在“无干扰光”条件下做出来的,也就是说,肤色效果是在光源不穿越任何物质、不经任何物质的反射变化而呈显出的色彩。而硅胶女孩的皮肤如果放在“无干扰光”条件下,应当是一个什么颜色呢?这需要过滤掉其它物质反射到硅胶上的光,才能看出DNA成像与硅胶肤色是不是相同。而过滤这层反射光,丁丁既没有这种仪器、也不会操作,所以只好凭想像来完成了。
他先是加了微弱的一层粉白色,但想一想也许“粉白”的成份重了些,然后又加了少许粉红色,最后在粉白与粉红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度,才把样品放在了靠窗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让大脑沉静了二十多分钟,眼睛也休整了一下。再审视硅胶的色彩时,感觉还是稍微淡了些。他拿自己的皮肤来对比,自己是男儿身,没有多少可比性。他又闭上眼睛,让肤色在脑子里演示了一遍,最后才定了“位”。
对,再微微的加一点红,这个“微”是多少,用百分比说不清,这个“度”是定在他脑子里的,只有他的“感觉”才能把握的住。
就这样,他打开了装有硅胶粉的箱子,调色、装机。
然后,拉过了装有骨质磁粉的箱子取料、装机。
再把各部件的材料一样样测定好,把应用程序一一测定好,然后分类装机……
再最后,他围着生产线转了一圈,挨个检查了一番,认为准确无误了,才将食指搭在电源开关上。静了静心,似乎还在担心什么,但又想不出哪里还有漏洞,然后还是从生产线的头部慢慢扫视到尾部。想:可以了。这才启动了机器。
随着脚下发出了轻微振动,在“嗡儿嗡儿丝儿丝儿”的作响中,就看到“白里透红“的硅胶已经紧紧地附着在了骨架上,把“大脑”、“血液”、“神经”等等也包裹在一起,与明眸的眼睛、精巧的嘴巴,俏皮的鼻梁、粉润的耳朵、长长的睫毛、修长的指甲、没及腰间的秀发……融为了一体。
就这样,皮肤白皙、五官俊俏、身材修长的活灵活现的女孩,已经微笑着向丁丁走了过来……
女孩与丁丁生活的第一天,就陪在丁丁身边为他端茶了。女孩需要一块防烫的垫布,丁丁在电脑上绘制了一幅她喜欢的图案,然后就找出大豆纤维粉,在打印机上印制出来。
她拿着这块垫布忙来忙去,续水、端茶、擦壶把、擦茶盘,最后竟然擦桌子、擦椅子、擦门框……
工作间又大又乱,丁丁又懒散,这里需要擦洗的地方太多了,就是硅胶女孩忙的飞快,也不知道需要几天才能打扫一遍。
硅胶女孩像是累了,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其实丁丁明白,机器人是不会那么容易累的,硅胶女孩这是在处理大脑中的数据,因为她从“出生”到现在刚刚一天的时间,那么多的程序装在她的脑子里,需要有一个整理过程。
这也怪丁丁,在她“出生”前总怕她不够聪明,就没好没歹地往她脑子里下载程序,这下好了,看累着她了不是?
丁丁知道这时候最好不打扰她,所以就埋头继续做那件能量器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硅胶女孩从“半睡”中醒来:“哎!你叫什么?认识快一天了还没告诉我呢。”
丁丁回过神来,一想,对呀,这女孩也应当有个名字呀!
丁丁看了看身边的女孩,想为她取一个名字,但又一时想不好,只好接她的话茬说:“我叫丁丁,那么你叫什么呢?”
丁丁在挠着头皮想着,女孩却已经想好了:“我就叫‘当当'吧!丁丁当当,咱俩是不是很好玩?”
这样,硅胶女孩就有了一个好玩的名字。
过了几天,丁丁又要去买面了,也许是当当每天陪着他吃饭,陪着他说话,丁丁一开心就吃的多的缘故,上次采购的食物很快就吃光了。
当当说:“陪你一起去吧,认识了路,下次我自己去就行了。”
丁丁想,也好。因为在好多饥饿的时候,也正是灵感涌上心头的时候,最后饿的支撑不住了去买面,却让好多灵感白白溜走了。就这样,丁丁带着当当一起出了房门。
因为第一次上街,当当非常开心,她好奇外面竟是这么漂亮的世界,所以一路蹦蹦跳跳。但走了一会,又感觉不大对劲儿,对丁丁说:“我们应当挽着手才对。”
因为这“爱”来的突然了些,丁丁并没做好准备,所以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答。
当当说:“不对吗?我的思维告诉我应当这么做!”
丁丁看着当当认真的样子,就不自觉地挽起了她的手。
离“售面小胖”的店门还有一百多步的时候,丁丁就看见“售面小胖”迎出来,问:“丁丁,你恋爱了?”
丁丁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当当却挽着丁丁的手,对着“售面小胖”歪头一笑。因为她已经“分析”出“售面小胖”脸上那一幅酸溜溜的表情。
“售面小胖”听着当当说话的声音,愣呆呆地看着当当,吃惊地张大嘴巴,手头也显得慌张起来。结帐时竟多拿了两包酸梅,还是在当当提示了两次后才明白过来的。
但“售面小胖”很快醒过神来,因为丁丁刚一离开,就听到她急切地打电话说:“只是声音不同,丁丁挽着她的手,够亲热的!”
走到一棵桐树下,丁丁又看见了那苗条女孩,正快步从马路对面走来。她吃惊地走近丁丁身边,定睛看了看当当,又一次惊讶地张了张口。这次她没有做再见的手势,就急溜溜地从丁丁身边走开了。
当当回到工作间,兴奋的表情还没有消尽,轻唱着、微笑着,一溜小跑地为丁丁泡上了面。受当当情绪的感染,丁丁也很开心,他稀里呼噜地吃了一碗,抬走头,见当当正对着他微笑,就说:“再帮我泡一碗吧。”
当当爽快地答应着,一会儿就为丁丁泡好了。
丁丁刚刚拿起筷子,没想到有人在门外高喊:“丁丁,给我出来!”
当当打开门时,丁丁也来到了门口,门外发生的一幕把丁丁也惊了个目瞪口呆:原来是一位和当当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孩,站在了丁丁面前。
陪她来的是那位苗条女孩,正指着丁丁质问:我姐姐只是你的网友,你有什么权利复制她?!
这时的丁丁,不仅无言以对,简直让这一浪接一浪的“目瞪口呆”差点把他惊倒,多亏当当扶了一把,把他拉进房内,并紧紧地关上了房门……
然而,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因为网友天天来讨说法,搞的丁丁一点工作的心思也没有。眼看导师布置的任务是没法完成了,无奈之际,丁丁只好打电话请求导师说:“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但又让丁丁想不到的是,导师竟然轻松地说:“换地方干吗?直接和你网友谈一场恋爱多好!”
丁丁本想辩解,但他正为自己做了这么一件荒唐的事情而心虚,害怕导师责怪他胡闹,所以不敢争辩。
关了机,丁丁看着微笑着的当当,心里转而为导师的话感到愤然,想:说的轻巧,和网友谈一场恋爱,那当当怎么办!
到如今,丁丁真是犯了难。外面网友天天来讨说法,里面的当当却天天笑吟吟地唱着歌,因为没给她安装烦恼程序,所以她也不知道什么叫忧愁。
导师又打电话问丁丁想好了没有,当听到丁丁有些懊恼时,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顺着丁丁的话随口说:“真是怪了,那头发怎么跑到你笔筒上去了?”
而丁丁呢,正想迁怒于这根子头发,所以在工作间里渡来渡去,自言自语道:“怪了,青天白日的,从哪里飞来一根头发呢?”
是呀,这根头发到底从哪里来的呢?
丁丁又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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